戴楚洲：漫话慈利县古八景之观嘉烟树

　　中国著名诗人屈原曾经吟诗：“沅有芷兮澧有兰”。唐代文学家柳宗元宦游澧水之后感慨：“南州之美莫如澧”。在湘西北澧水、溇水交汇之处有个历史文化底蕴深厚而又美丽富饶的土家族村庄，古地名为“观嘉渚（亦可写为官家渚）”，今名又叫“永安渡”，因有义渡而得名。千百年来，树木蓊郁、如烟似雾的澧水、溇水两岸永安渡成为众多文人骚客观赏佳景、吟咏诗文、抒发怀古幽思之地。永安渡位于张家界市慈利县城西部，呈三角形，东临溇水，南为澧水，浩浩汤汤，碧波粼粼，风景如画，澄江泻练，远山如黛，蔚为壮观。

（慈利县古八景之一观嘉烟树 周李 摄影）

　　唐宋时期形成人文景观雏型
　　先秦时期，慈利县永安渡就有“原始人群”生息繁衍。上古祖先在溇澧两岸台地筑巢而居，栽培谷物，制作陶器。慈利县文物保护委员会专家曾经在永安渡西南部发现东周遗址，出土陶罐和陶钵等陶片，故被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唐宋时期，永安渡发展为土家先民聚落。唐代，永安渡临近溇水之处建有人文景点“溇水亭”，流光溢彩，延纳宏富。唐代著名诗人李群玉旅居慈利县城以后赋诗《同张明府游溇水亭》：“草色绿溪晚，梅香生谷纹。云天敛余霁，水木笼微曛。垂钓坐芳屿，幽禽时一闻。何当五柳下，酌醴吟庭筠。”清代举人刘崇文也咏有游《溇水亭》诗：“清澈江疑浅，亭高晃水纹；洗天一霎雨，照地半痕曛。渔舫将歌去，流莺送语闻。客来应载酒，长啸倚苍筠。”古代描写千年溇水亭的楹联情趣各异，富有诗情画意。清代同治年间慈利知县姚密斋在县衙公务之余，经常登上溇水亭赏景，曾经题联：“池小堪留月，亭虚不碍风。”清代朱奎仲也写道：“天风荡空延万景，江水浮槛洗千忧。”中国南社诗人吴恭亨的对联引人注目：“校书风流此亭续，澧右山水天下奇。”

（人文景点溇水亭 周李 摄影 ）

　　元明清时期被列入慈利八景
　　元朝末期，土酋覃垕在观嘉渚修筑城堡“覃家城”，作为慈利安抚使司衙署。清光绪《湖南通志》曾载：“覃家城在慈利县西观嘉渚，元末土人覃垕筑以自固。明洪武初，周德兴讨平之。”明朝初年，官军苛索军粮，致使湖广行省少数民族贫困交加、饥寒交迫。慈利安抚使覃垕揭竿而起，自称“覃垕王”，率领土家先民起义，反抗朱元璋增加税役。覃垕王揭开明代农民起义序幕以后，明太祖急令湖广行省平章政事杨璟带领官兵抵达慈利县城三江口，与覃垕王的土兵首战于覃家城。覃垕王率土兵同官兵打拉锯战，出奇制胜，屡败官兵。明代洪武三年（1370年），朱元璋又派遣江夏侯周德兴率领四万明军前来慈利、茅岗等地镇压农民起义军。
　　明清时期，永安渡曾建有月川书院、明伦堂、准提庵、文昌阁，人文蔚起，科甲蝉联，为慈利县六大书院之一。溇澧两水交汇之处观嘉渚昼则烟云缭绕，秀木交荫；夜则亭影伴月，分映溇澧，被文人列为慈利县古八景之一，称之为“观嘉烟树”。明弘治《岳州府志》和明万历《慈利县志》均载“慈阳八景”：天门晓色、星子晴晖（辉）、阳适樵归、鸳洲渔唱、官家烟树、秀峰霞楼、兔坐松泉、燕岩萝月。明代诗人朱蕴所作《观嘉烟树》赞曰：“宦门古树绕烟村，目极村烟欲断魂；近锁楸梧朝霭霭，远笼松桧晚昏昏。鹧鸪愁绝湘南曲，鸿雁惊呼冀北门；回首可怜金谷地，绿阴庭院长苔痕。”清代《嘉庆慈利县志》编纂者在“形胜景致”中描写：“在慈利县西溇澧合流处，树木荫翳，晴烟横飞。”清代《同治慈利县志》亦载：“观嘉渚，远挹山光，近含水色；晨夕临眺，心旷神怡。”关于观嘉渚的月川书院，明代《万历慈利县志》记载如下：“月川书院在观嘉渚。嘉靖十年，知县刘长春建，为庠士肄业之所。堂宇整饬，规制宏敞。有爱月堂、留月所、吸月湍、弄月矶，极为佳胜。”蒙化（在今云南省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举人刘长春知慈利县事时，于1531年创建月川书院，储藏《四书》《五经》于里，致使溇澧大地文化昌盛。他将正德、嘉靖两代盛行的“良知”之学引进月川书院，使得慈利县学风丕变。不幸遭到朝廷病诟，在明代第三次禁毁书院过程中，月川书院与湖南省另二家书院被禁。岳麓书社出版的图书《湖南教育史》记述：“明代三毁书院，打击学者自由讲学之风，但书院禁毁方面，湖南只有东安清溪、长沙惜阴、慈利月川三书院受害，而仅月川一处真正被废。”证明慈利县月川书院确被朝廷作为自由讲学的典型而遭禁毁。清代初期，战事迭起，闯王余部马进忠等人率兵攻占慈利县城。县府官吏被迫把慈利县治迁到永安渡，易名为新县城“官家渚”，并在此地修建儒学“明伦堂”。清代以及民国时期，慈利县衙均在此设置盐茶厘金局以及东征榷税局。新街、棉场、新铺和安嘴等地曾有土家族封火墙商铺数十家。楼下作铺，楼后作坊，所谓“前店后坊”。民居以土家族转角楼、四合五天井大院为主，木屋瓦房有建三柱四棋的，也有五柱八棋的。至于何时在月川书院遗址改建“准提庵”，清代几个版本的《慈利县志》曾有记载。准提庵最早出现在清代《康熙慈利县志》卷二：“准提庵在观嘉渚，贡生卓启群父修。”清代《嘉庆慈利县志》卷六又载：“准提庵在永安渡江北，即月川书院故址。”准提庵供奉准提菩萨，准提是清静的意思。准提菩萨的智慧无量，能够满足众生间的愿望。修持此法行者，凡事一切殊胜。清朝初年，在溇、澧两水交汇之处修建准提庵，其意为守护溇澧大地百姓。田昀准提庵联云：“会溇澧双流，即我佛功德水；借印坡四大，示世人解脱缘。”民国初期，芬兰国牧师曾经举起相机，将它的风貌定格在时空里，成为慈利民众难忘之地。后因时局动荡，准提庵多次变更身份：学堂、厘金局、枪炮厂再为土地改革以后民居，直至与其房前屋后的两座“镇妖佛塔”在“文化大革命破四旧”运动中被拆毁。
　　现代所存流风余俗
　　历经明清和民国时期多次战乱，现在溇澧两岸永安渡仍存一些遗址和遗俗。永安渡风景名胜闻名遐迩，曾经是令过往文人墨客驻足欣赏的慈利县城西郊人文景观，因而遗留许多脍炙人口的诗词楹联，成为慈利县城留住的记忆和我们这些长期客居他乡游子记住的“乡愁”，促使我们眷恋家乡的山水和人文。
　　清代准提庵遗址在今慈利县金慈街道办事处永安村溇澧两水交汇之处。永安村委会已在此修改溇水亭和仿古游客长廊，成为慈利县城各族人民游览休闲的旅游设施。民国三十二年（1943）春，家住永安渡的大富豪朱泰顺在永安渡北部绕河寨覃垕所筑城堡遗址，为其子朱允廉的师傅、“孙文卫士”“民国元勋”杜心五修建一座“斗米观”。“斗米观”堂屋正中挂着达摩祖师的画像，两旁联云：“始知养生主，曾无及第心”。武术家杜心五为此咏诗：“溇澧歌罢合趋东，岸边奇峰露峥嵘；不与群山争高低，唯求舍身锁苍龙。”砖木结构的平房群“斗米观”一正两偏，三进三退，周围为土墙所护。“中华南北大侠”“自然门武术宗师”杜心五于晚年隐居在绕河寨探索中华气功养生之道，并且自制绝方“千锤膏”和“紫荆膏”，治病救人成千上万，德慧周边乡里，俨然乡间医馆。抗日战争时期，驻扎在永安渡的抗战伤员前往“斗米观”之时，杜心五为他们精心治疗创伤，还用酒肉热情招待。1951年1月，由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林伯渠推荐，中南军政委员会聘请杜心五为其参事。同年，杜心五又担任湖南省军政委员会顾问、湖南省政协委员。
　　明清时期以来，虽然慈利县城汉族文化流传到永安渡，但是土家先民仍然保留遗风遗俗，仍过具有民族文化内涵而又影响较大的“传统节日”。自古以来，永安渡土家人在每年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举行龙舟赛。清代同治年间魏湘创作的竹枝词这样写道：“永安渡口戏龙舟，画鼓彩旗汗漫游；未识锦标谁夺得？替郎欢喜替郎愁。”刘启培也写一首描述龙舟赛场景的竹枝词：“水声鼎沸鼓声张，齐上龙舟打桨忙；最是健儿身手好，锦标队里过端阳。”改革开放以来，为了纪念著名爱国诗人屈原、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永安等周边村委会负责人多次于端午节在永安渡边冯家洲头挂上猪头，作为划龙舟第一名锦标。溇澧河边土家汉子手握木桨赛龙舟，鼓声阵阵催人奋进。溇澧两岸人头攒动，成千上万土家族人前来观看，赛事场面十分热闹。“六月六、晒衣节”这个具有地方特色的民族节日是纪念土家英雄覃垕王殉难日。传说明代土民起义首领覃垕被俘以后，被官兵押送到京师南京。洪武五年（1372年）农历六月六日，覃垕被明朝官兵剥皮致死，血溅其衣袍。土家先民遂把稻草塞入被官府刽子手剥下来的覃垕皮里，扎成偶像，穿上龙袍。每年在覃垕忌日拿出晒干，防霉防虫。后来，覃家城里覃垕嫡系子孙等土家先民均在农历六月六晒棉袍、棉被以及书籍，形成“六月六晒龙袍”的土家习俗，故清《嘉庆慈利县志》记载：“六月初六日，晒书籍，曝衣服，祀土地祠。”现在，永安渡土家人仍然保留“六月六晒龙袍”习俗。在过民族节日这天，家家户户办酒肉，做豆腐，并请亲戚朋友共度民族节日。“土家族六月六”于2008年被张家界市政府公布为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过赶年”是土家族独具特色的民族节日，即按农历比汉族提前一天过大年，腊月月大在二十九日过大年，腊月月小在二十八日过大年。探其由来，是与土家祖先抗击日本侵略者有关。清代《光绪龙山县志》记载：“土人度岁，月大以二十九日为岁，月小则以二十八日。相传前土司出军值除（夕）日，令民先期度岁，后遂以为常”。为了纪念土家先烈抗倭功绩，土家先民每年提前一天过年。国家民委组织编写的图书《土家族简史》写道：“土家族以过赶年、敬土王、祀祖先最为隆重。”在腊月二十九日半夜三更以后，永安渡的土家族人开始做山羊肉、黄牛肉、土鸡肉、腊肉、腊鱼、青菜、白菜和芋头等十多个菜肴，并且蒸甑子饭。在腊月二十九日下半夜寅时，全家人在堂屋围着宴席吃团年饭，喝团圆酒，一直吃到天亮。在除夕之夜， 土家族人在房屋火坑用大树蔸烧着旺火“守岁”。孩童时代，我家在腊月二十九日上半夜，父母煮熟猪头、猪坐膀和腊香肠以后，全家人就先吃猪坐膀肉，其肉美味记忆犹新。
　　在我年少之时，族兄戴尧阶在我家里画出永安渡七级宝塔模样，使我感到十分惊奇！在二十一世纪初期，我又在1990年出版的《慈利县志》看见永安渡准提庵及佛塔照片。在当今城镇化浪潮中，慈利县城许多市民于双休日或节假日前往永安渡休闲观光。江山流胜迹，我辈复登临。在近期，经慈利县政府研究决定，县发改局和县文旅局等主管部门帮助永安村委会开发建设“永安渡风景园”，发展城市公园，打造张家界市东线旅游景点，使我仿佛看见家乡永安村似锦的乡村旅游发展前景。

（观嘉渚准提庵旧照）

（溇澧名胜永安渡游客长廊 周李 摄影）

（作者：戴楚洲 系湖南省张家界市地方志编纂室二级调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