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庆：赵家岗的窑货客

玩慈利网 · 发表于 2021-8-20 16:05:45

窑货客

（作者：杜方庆）

　　我是土家族人，我住的地方为慈利县赵家岗土家族乡，作为土家人有很多土家族语言，是上辈人一代代传下来的，土家语也只有土家族人听得懂，密货客，很多外族人听到了也不知道是何物？顾名思义，密：可能平常多见烧红砖青瓦，陶器的窑。烧砖的叫砖窑，烧青瓦的叫瓦窑。烧陶器的窑叫陶窑。货很好理理解，光指所有物资，客也可以指客人，不管是生人或熟悉的人，五湖四海，广纳百川，不管你是哪来的？人进了酒楼，老板会说来客人了，我们的先辈千百年来把用肩挑各种窑器串乡走户，出售陶器的人叫做窑货客。

　　赵家岗土家族乡境内，陶土货源丰富，它是一种专用制作陶器的原材料。陶土矿物成分复杂，主要由水云母、高岭石、蒙脱石、石英石及长石所组成的粉砂，混合在一起的砂，沾土。呈浅灰色、黄色、紫色不等，其吸水性、吸附性极强，加水后可塑中等，干燥和烧结性较好，可供制作各种陶器。
　　千百年来，智慧勤劳的赵家岗土家族人把陶土从山上挖出运回家，经晒干磨成粉，然后加水成泥，用特制的设备纯手工制造。每件作品都像艺术品，制作成千家万户人们生活中所需各种陶器，晾干成型后，放入烧制陶器密窑中，用干柴烈火烧几天，一件件陶器作品就问世了。六七十年代赵家岗土家族乡境内有众多窑户厂，有乡企业办的大型窑货厂，也有村办、队办的，更有几人联办或一家一户单打独斗办半窑货场的，形成了赵家岗的支柱产业，产、供、销一条龙服务，一个产业带动了多少人，为赵家岗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我们周边有众多的窑货人，小朋友都喜欢往窑货厂去玩，就像现在的小朋友去游乐园一样，每次师傅开窑，都会引来无数大人和小孩围观。
　　开窑后，师傅会一件一件往外送陶器，那个是正品，哪个是次品货，哪个是废品货，师傅一看二弹后就知道了，废品货师傅一下就乱丢到外面去了，堆积的废品象小山，这也是小朋友的游乐场。我儿时玩伴们去了窑货场后，飞跑着直奔废品区玩，用小石头打某件废品，既要打中又要打破，这叫比手法，或者每人一手一个废陶器拎着你追我赶，然后把手中陶器丢向事先说好的某个石头上，咣当一声，陶器就破了，比谁的手法很。有把废品戴头上的，也有把废品放一边肩上，不准用手扶，走台阶烂石头路，比谁走得远不掉下来的，更有把废品破损用泥巴一糊，放水中当船玩的。童真无假地，其乐无穷。

　　窑货课又分团队和散队，散对就是两人或四人或八人人数成双，同路同时出发，往事先定好的目标前进，每人挑一百多斤重陶器翻山越岭，到天黑时打住，找农户家借宿，第二天分队每两人一走，分不同方向去卖陶器。若有事好有个照应，团队就是先把陶器人工运到有公路的地方，然后装上车。那时货车不限高，装好后最上面铺一层稻草，人睡在上面。挑具挂车两边，运到外地边远县区去卖，一去几百公里。少儿时，窑货客回家后，就跑去看一看，别人一次约四天左右，除去成本，一次能捞到十多元，还能带回玉米几十斤，运气好的还能带回腊肉。心中暗想，长大后也当窑货客去。一九八四年我在常德干合同工（父退休弟顶班），期满回家后，为了减轻家中负担，为家庭创收，更想春节过年时吃上腊肉，便暗中赶场（赶集）买了一根好桑木扁担，又买了一担用竹子做的竹篮子，做好了准备工作。

　　第一次出门有十几个人，天刚亮就出发了，我挑着陶器重一百斤，出发前母亲给我准备熟红薯、玉米放在陶器中，每人扁担上绕有一米长的萝卜丝毛巾擦汗用的。上株木垭、过三家店、翻毛加界大山，下南天门，过柳杨溪，直播桑植县的人朝溪乡政府，途中，喝了就喝山中溪沟中的水，饿了就吃熟红薯，累了就放下担子休息一会。过了人潮溪就往山上方向走，紧走慢走，天快黑了，一天算下来，挑着一百来斤，走了约四十公里，晚上找农户家借宿，我们每人都带有大米，借老乡家锅统一做饭吃，然后洗澡准备睡。我们人多没床也没被子，就在老乡家中。老乡用中等竹子架在空中堆放玉米棒的架子上，先用玉米棒上干玉米叶子壳，堆放在竹排上，睡在竹子壳中。第二天早上做饭吃，米汤中放点儿盐就当菜，然后分成两人一组，分不同方向去卖陶器，我和胡生陆分在一个组，往老界上一个叫梅子坪的地方走，沿途有分散户就挑去卖，挑着重担，走在半山坡上路上，只要听到有狗叫声就往狗叫声方向去，必定有农户，山上每家每户都养有狗，一是看家，二是防野生动物，卖陶器专挑高山密林人户稀少的地方卖，因大坪大坝交通便利，购物方便，而交通不发达的地方第一次当窑货客除去成本，捞了二十多元，还有六十多斤苞谷，尝到甜头后，后面又去了两次，一共三次，每次出门，有善也有泪。喜的是遇到好心人收留住吃，心中有泪的是天黑了，下雨了，找借宿别人不肯，不让你站他家门前。回忆往事，既有美好的回忆，也有心酸落泪时，唯有珍惜当下，多做好事善事，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为后辈们树立正能量。

　　每一个人，你在别人困难时帮一把，别人会一辈子记恩于你。四十年了，我忘不了陈德这个名字，当时我也和胡生陆两人分在一组，第二天晚上找住宿。他家就是不肯，天又黑了，打得手电筒，挑了一个小时才发现现有他一户，说好话求请，并答应免费送他家一个陶器，才让进门。第二天早上，他家找我们算账，要收伙食费和住宿费，吃的饭是自己的米，切了他家半边南瓜，睡的也是玉米壳。他家要收菜钱、油钱、盐钱、柴钱还有住宿费，价格高得离谱。求请也不管用，最后按他家算的付了钱，才让我们走。第三天，天不作美，下起了大雪，几个小时就厚厚一层雪，在山上转了一天，在天未黑时，就捉前找住的地方，第一家不肯，又挑着在雪中找第二家，当时天黑了，又不肯，我们两人打着手电筒，借雪的白色反光，继续往大山中找第三家，这时天已黑两三个小时了，发现前面有住户，有狗叫声，就往那里赶，到了一看，有两户，上宽坡道到了这两户的土塔边沿上，肩上的担子不敢放下，又不敢上前问，怕开口别人不肯，就站在雪地中，近前一户门打开了，出来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对我们望了一下，然后大喊“两个窑货客赶紧进来”，这么大的雪，又快半夜了，站在雪中干什么？我们两人心中一喜，赶紧进门放下担子。老人忙叫我们烤火，并对他对老伴讲，这两个后生肯定饿了，赶快先每人泡一碗米花吃哈，然后给我们两人做饭、炒菜吃，当时只我们两人吃，吃的全大米饭，我们也没有在意，晚上睡觉老人家他未来女婿喊起来，让我俩睡床上，被子又厚又暖和。第二天早上我们吃饭时才发现我们两人吃的饭全是大米饭，他们一家人，包括他的未来女婿吃的是玉米饭，当时非常感动，泪水雨下，坚持下一碗饭吃玉米饭，等到第一碗饭刚吃完，他老伴就把我们的碗抢去，又上白米饭，吃完饭后，我找本子把老人家的姓名、地址记下，走之前再三感谢并打算免费赠几个陶器，正走到担子边准备解绳子取陶器，老人家知道我们的意思了，用手把我的手扯开坚决不让我解绳子取陶器，并说谁不为难的，区区两餐饭不算什么，并坚持让我们挑上说，赶紧去卖完了回家，不然你们的父母也担心，回家后我和胡升陆为了报恩，每人花两元钱买了几张年历画，从邮局给他老人家寄去，回忆往事，写本篇文章时，眼泪又流下了，感谢老人家，感恩陈德，我会记得一辈子，永世不忘。

　　诚信，与人为善，积德行善为产业，强胜于美宅良田。积德行善，让心灵无暇，让友谊长存，让世界美好！诚信的人受人尊敬，为人第一谦虚好，学习范无尽期。诚信的人在不烦事，别人乐于帮你，与人为恶、心术不正，人生至恶是善谈人过，人生至遇闻已过，不诚则有累，诚则为果，同事、邻里之间，你强辞夺理。仗势欺人，别人不理你，不是怕你，不诚之人，在不烦时，无人愿帮，唯远避而不及。
　　回忆，那是一种很奇特的味道，酸、甜、苦、辣分不清楚，讲不明白，尝过的人才知道那是回忆的味道，怪不得那么熟悉。我想留住回忆，我喜欢这些回忆，让他们给了我勇气和方向，使他们给予我快乐，回忆有伤、有泪、有哭、有笑，我想收藏回忆，让这些回忆藏在我心灵的最深处，窑货客这个行业已消失不见了，真的窑货客有血有肉，有滋有味，现今随着科技的进步，已找不到他的身影。让窑货客这三个字成为历史吧！
（作者：杜方庆作于2021年8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