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端阳往事

　　又到端阳节。我在外面生活这么多年，一度很害怕过节。即使与再多的人一起玩，有心爱的人在身边，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想家。想才华横溢风趣幽默的父亲，想善良淳朴聪明机灵的母亲，想自己那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童年。思念，犹如断线的风筝，飞得很远很远。
　　我从小就不爱吃粽子，虽然在糯米稀缺的年代，可能只有端阳节才会吃上粽子。我喜欢的，是母亲采摘粽叶时那兴奋的笑容，是母亲与妇人们谈起自己“战果”时那得意的神情。每年五月初四，母亲一整天都会为包粽子而忙碌。母亲早早地起床，将翠绿的粽叶洗得干干净净，叶子上逗留的水珠总是跳跃着顽皮地滴落。母亲端来一盆色泽亮白的糯米，坐在房间里开心地哼着歌，便开始包粽子。手边轻轻一个打转，我还来不及探寻究竟，一个棱角分明的粽子就包好了。母亲一般不容许我们帮忙，但我和弟弟还是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包上一两个，并做上记号，约定到时候吃自己包的那一个。一大盆糯米，母亲三下五除二就给包完了。倘若遇上糯米或粽叶有余，母亲总是差弟弟送给需要它们的邻居。
　　粽子包完了，还得连成串，那样才方便在锅里蒸煮。连成串的工序较简单，我和弟弟抢着做，母亲也就不反对了。把孤单的粽子逐个逐个结成串，我的心底总是充满了温暖的感觉。母亲总爱在前夜晚间煮粽子，吩咐我们早些睡，次日醒来便可吃到香喷喷的粽子了。她并不知道，吸引我的，只是包粽子的程序，而不是粽子本身。
　　父亲跟我一样，对粽子没多大兴趣。弟弟似乎比较喜欢吃粽子，常常将分配给我的粽子拿了吃。我们总喜欢在里面寻找前晚自己包的那个，可无一例外地遍寻不着。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起母亲，她用责怪而爱怜的语气说，怎么找不着，锅里沉着的那些米，就是你们的杰作。
　　我幼年在家时，几乎每个端阳节都是那样过的。不外乎兴高采列地随着大人们忙碌一阵子，又在繁忙的学习中把这个节日抛诸脑后了。但有一年，我过了一个不寻常的端阳节。
　　那时我大概八岁，不知是在端阳节的前一天深夜还是端阳节那日的凌晨，我自梦中醒来口渴得紧。我推了推母亲，让她替我拿杯水。母亲忙碌了一天，又累又困，起身去厨房为我倒了一杯水递给我后就睡着了。我喝了几口，忽然胃里翻江倒海，狂吐了起来。那日父亲正好不在家，母亲被我的状况吓了一跳，又找不出任何缘由，抱着我狂敲祖母的门。祖母不知给我服了什么东西，我折腾了一会竟然又平静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才知母亲那晚替我拿的水根本不是开水，而是一杯煮过粽子的水。我那娇弱的胃居然对此全力反抗。后来，祖母总爱在端午节讲这个故事，母亲很不好意思，我就常常跟她说，应该感谢您呢，让我有一个难忘的端午节回忆。
　　说真的，除了这件事，与端午节有关的记忆，我大都没什么印象了。在外面这么多年，每个端午节过得也算热闹，粽子的品种的确丰富了不少，可是我从来都找不到那种感觉。似乎有关端阳节的记忆，自我离开老家后就变得极为模糊了。
　　我知道，在这座城市，我也将有自己的家。我们将有比老家舒适时尚的房子，比老家高级快捷的车子……当然，还有比老家香甜可口的粽子……
　　可是，儿时那种围着母亲包粽子的天真情怀，我又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