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房记

　　朋友又打电话来，催我将租房事宜早点落实好。
　　“去买报纸看吧，千万不要找中介，还是报纸可靠，都是双方自己发布的消息。”
　　中午下班后便依朋友的吩咐去街上买了份《星城商讯》。
　　翻开报纸找到房产信息，一看乐了，嘿，符合条件的还真不少，一一致电询问，最终落实了一个单间和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它们都位于距公司不远的五一广场。
　　按照报上的电话打过去，接听者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声音颇似老同学H，让我顿添好感。听他说起那个单间有20多个平方，内有全套家俱、电器，并有24小时热水供应，非顶层，要价X元/月，无需季付，月交即可。我心动了，在长沙，这个价位的单间其实算比较贵的了，那配套设施应该很棒吧，而且他承诺水电费已计入其中，想想还是比较划算的。离公司不过10分钟的步行路程，于是喜孜孜地和同事相约去看房。
　　我们冒着绵绵的细雨前行，几分钟后到了五一广场。打电话给房主，在他反复多次的电话指引下，我们找到了万代大酒店旁边的巷子。迎面是一条颇为破烂的楼道，里面一排低矮的货架上还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商品，斑驳的墙面早已脱落得白一块灰一块的，仿佛在那向世人展示着它悠久的历史。
　　和同事小心翼翼地穿过这条脏乱的羊肠小道，又接到房主的电话指示：“走进来了吗?啊，很好，往右看，那儿是不是有一个铁门?从铁门走上来，我在四楼等你们!”
　　转过头看到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和陈旧的楼梯，我犹疑着是否还要上去，同事推推我说：“既然来了，还是上去看看吧，说不定房子是好的，只是外部环境太差了。”
　　我点点头，心想：是啊，不上去看看那就等于白跑一趟了。
　　两个人快步地走上楼梯，冗长的楼道里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大约是因为阳光从未照到过而产生的陈腐味道。好不容易到了三楼，看到楼梯口不知谁家的衣服像是开展览般满满地占用了整个过道。眼尖的同事在楼道口发现一张声明：谁偷了我的一件黑色夹克，速速还来!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龙飞凤舞的字迹中透露出一种“威严”和暴力倾向。
　　我笑笑，心中自然是很不愉快。再往楼上去，听到房主高兴的声音：“上来了啊!”
　　我懒懒地回答：“是啊。”
　　同事马上道：“你们这房子楼道太旧了，而且很脏。”
　　房主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没办法，这楼道又不是我的，如果是我的，自然会装修了。”
　　他领着我们继续上楼，五楼的楼道的确是比下面的强多了，房主得意地说：“你们看，这几层都是我的房子，还不错吧!”
　　我的心里又燃起一点希望，他絮絮叨叨地说：“这个地段的房子真是贵啊!我那单间不用你们交押金，很好吧!”
　　一直走到了七楼，同事着急地问：“这不快到顶楼了吗?”房主摆摆手：“不急不急，就快到了。”我看看房子的构造，直觉告诉我七楼已经是顶了，可我不知道房主所说的单间究竟在哪里。
　　他继续不紧不慢地带路，然后麻利地打开顶楼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天台，水泥地上，有很多花花绿绿的衣服如旗帜般在上空随风飞扬，甚是夺目，比起刚刚楼下的境况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一转身，竟发现这天台上居然伫立着几间简易搭成的房子。
　　房主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快步走到中间的一间房门前，迅速地打开了门。
　　“你们进去好好看看吧，这么大的单间，很不错吧!”他还做出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我一下子觉得非常恶心。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光线灰暗，正中央是一张双人床，床上的被子凌乱地堆着，靠门边有一台29寸的彩电，最里面竖着一个褐色的衣柜，显得很陈旧，地面是与外面一样的水泥地，墙壁上黑黑的，已不大能分辨出它原来的颜色了。
　　我看得入神，房主走进来笑着说：“怎么样?很划算吧!你们要的话马上就可以搬进来。”
　　我冷笑一声：“哼，这就是你说的豪华单间?卫生间呢?全天24小时的热水供应呢?”
　　他不慌不忙地解答：“刚上来的楼道里有一个公共卫生间，提供24小时的热水，你们随时用都可以。”
　　我撇撇嘴却还是面对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这房子真不错啊!不是顶楼，而是天台;豪华装修得连我都看不清墙壁的颜色;地面是里外二合一的水泥，加上外面的空坪应该不止20几个平方吧!”
　　他脸上立刻露出悻悻的神情：“才X元/月呢，这么好的地段，又不用季付。”
　　“当然只能月交了。”我哈哈大笑，“因为没有人能在这里住上两个月嘛!”
　　同事也笑得喘不过气来。
　　这未等他继续辩解，我拉起同事转身就走。
　　我们快步地下楼，只听得房主在后面喊：“可以吗?你们在四楼等我啊!”
　　我们喘着粗气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历险。
　　从斑驳的墙道里走出来，同事突然笑了：“哎，我们今天真是长见识了呀!”
　　我苦笑着摇摇头，几分钟前还想不上去也许会后悔，原来上去了仍然只是白跑一趟，心中更添了些愤恨。
　　“还有另外一家，去看看吧。”我安慰着自己，向同事稍显得意地说：“我早准备好退路了。”
　　另一家应该不错吧，二室一厅，在三楼，家电齐全，要价也不是太高。
　　我立刻拨通了发布信息的周小姐的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甜美而热情：“哦，你们转弯过来，到了东汉名店前面再打电话给我吧!”
　　“刚刚那房主一定是中文系才子吧，遣词造句的功夫了得。”同事一边走一边笑着说。
　　“嗯，别想那么多了，失败乃成功之母嘛，赶紧奔赴下一个目标!”我拍拍同事的肩。
　　两分钟后就到了东汉名店的车站，我拨通周小姐的手机，按照她的指示继续前行了约一百米。
　　“从右边的巷子里进来吧!我在这等你!”她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动人。
　　“又是右边的小巷子啊!”同事小声嘀咕。
　　我兴高采烈地四下寻找，突然看到一个女子在人群中冲我招手。
　　我立刻走上前去，才发现她的身旁两个醒目的大字：中介。
　　我顿若泄了气的皮球。房屋中介——就如朋友所说，我一向对他们没有好感，我身边的许多朋友租售房时遭遇了麻烦，都是中介惹的祸，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我仍然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她或许就是房主吧，只是来中介这坐坐?便拉着同事一起走了进去。
　　她脸上立刻堆起职业性的笑容，我忽然觉得反胃。
　　“你这里是中介是不是?”我压抑了心中的怒火轻声发问。
　　“是啊。”她依然笑容可掬。
　　我生气地大声责问：“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呢?”
　　她脸上露出嘲笑的神情：“为什么你不问呢?”
　　我再一次拉起同事飞奔而去。
　　我突然间觉得非常失望，现在的人是怎么了?总是用尽伎俩想要引君入彀?教我以后如何还能相信陌生人?
　　而我一直听朋友说，《星城商讯》上发布的房产信息是谢绝中介的，还有举报电话，不是吗?所以我单纯地相信了。
　　“你可以举报他们。”同事也很生气。
　　是的，我可以这么做。可我转念一想，举报又有什么用呢?这一期的报纸，能上当的都已经上当了，下期她还是可以换个号码发布信息啊，无论我怎样做，都无法阻止他们的欺诈行为。
　　刹那间我无比沮丧，雨也越下越大。我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极其天真的想法来：如果天上的雨能洗净人世间的种种丑恶与欺骗行径，那该有多好。